外交记忆 | 三次接受外国元首授勋

作者简介   

时延春 1942年2月出生于山东；1965年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后到外交部工作，历任中国驻也门大使馆和外交部翻译室阿拉伯语译员，中国驻民主也门大使馆随员，中国驻埃及、约旦大使馆二等秘书、一等秘书，外交部西亚北非司处长，中国驻利比亚大使馆政务参赞，中国驻亚丁总领事，中国驻也门、叙利亚大使。

为祖国的最高利益服务是外交官的神圣天职，为祖国和个人赢得荣誉是外交官的莫大欣慰。我曾3次接受外国元首授予的勋章，这是我外交生涯中的殊荣。

接受卡扎菲授予的“九一勋章”

1992年到1994年，我在中国驻利比亚使馆任政务参赞、首席馆员。1992年9月30日中午时分，我接到利比亚对外联络和国际合作秘书处（即外交部）打来的电话，要求我立即赶赴的黎波里机场，乘坐利比亚专机⻜赴利比亚另一沿海城市锡尔特，作为中国大使馆的代表出席利比亚总人⺠大会特别会议，接受卡扎菲向中国颁发的勋章。

1992年9月30日，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授予时延春“九一勋章”。

我于即日下午抵达锡尔特，晚上出席会议。卡扎菲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并向有关人员颁发勋章和奖章。我登台接受勋章时，卡扎菲与我握手拥抱，并把勋章亲自挂在我胸前。当时整个会场气氛显得非常热烈，与会者全体起立，掌声经久不息，欢呼声雷动，震耳欲聋。卡扎菲显得很兴奋，讲了一些话，但由于掌声和欢呼声响彻会场，他讲的话听不太清楚。在他给我佩戴勋章时，因靠得很近，我才听清楚他的话。他说，见到我很高兴，感谢中国对利比亚的支持。我表示感谢，赞扬中利两国友好合作关系，重申中国支持利比亚的立场。

这次卡扎菲向中国颁发“九一勋章”，旨在感谢中国在洛克比问题上所采取的支持利比亚的正义立场。1969年9月1日是卡扎菲发动政变上台的日子，所以“九一勋章”便成为利比亚的最高勋章。

洛克比问题是20世纪90年代初世界一大热点问题。美国指控利比亚卷入1988年12月24日在英国苏格兰洛克比上空爆炸的一架泛美航空公司客机事件，致使270名乘客丧生。美联合英、法向安理会提出针对利比亚的决议草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由三国提出的制裁利比亚的748号决议。中国对该决议投了弃权票。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在解释性发言中强调，中国政府一贯坚决反对并强烈谴责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并对受害者及其家属深表同情。但是我们认为，惩罚恐怖主义一要有明确的证据，二要符合国际法，根据国际公约来处理。我们主张国际争端通过和平协商解决，我们原则上不赞成安理会对利比亚采取制裁行动。

1993年2月5日，时延春于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

利比亚赞赏并感谢中国的态度，决定向中国授勋。利方点名要我出席授勋仪式是利方考虑到我与卡扎菲的私人交情，特意作此安排。

1982年10月，卡扎菲访华，我作为主要译员参加了这次接待工作。在卡扎菲访华的日子里，他在参加完正式活动后喜欢找我聊天。当他知道我与他同庚后，与我交谈得更随和，有时称我为“翻译兄弟”。他非常希望了解中国的历史、地理、农业、人民生活等方面的情况，向我提出了不少问题。有一次，我们谈到业余生活的安排。他很羡慕我享有充分自由，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安排业余生活。他说，他作为利比亚领导人，目标太大，责任太大，太引人注目。他的警卫人员对他的行动作出了种种限制和规定，他不可能有充分自由。

卡扎菲结束访华前夕，送给我由他亲自签名的《绿皮书》。他还邀请我作为他的私人朋友到利比亚访问，到他的帐篷里作客，他回国后专门为此发了指示。尽管当时未能成行，但10年后接受卡扎菲授勋，这说明世上确有缘分。

接受也门总统授予的“统一勋章”

1999年11月21日，时延春接受也门总统萨利赫授予的“统一勋章”。

1999年11月，我由中国驻也门大使调任中国驻叙利亚大使。在我离任前夕，也门总统阿里·阿卜杜拉·萨利赫元帅授予我也门共和国“统一勋章”和证书。萨利赫总统在授勋仪式上说，他决定授予我这枚高级勋章，以表彰我为推动也中友好合作关系的发展所作出的积极贡献。他高度评价也中关系。

在我任中国驻也门大使期间，中也关系在各方面都获得了顺利发展。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萨利赫总统于1998年2月对中国进行了国事访问，我专程回国参加了这项接待工作。

萨利赫总统与江泽民主席举行了诚挚友好的会谈，并会见了全国人大委员长乔石和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中也两国领导人就发展两国友好合作关系和共同关心的国际问题、地区问题深入地交换了意见，并达成了广泛的共识。

中也两国领导人一致认为，两国和两国人民之间的传统友谊源远流长。自1956年建交以来，两国长期友好合作关系经受住了国际风云变幻的考验，堪称发展中国家关系的典范。两国签署了11项合作协定，江泽民主席和萨利赫总统出席了签字仪式。

萨利赫总统回国后在总统府接见了我。他对访华成果表示满意，对在中国所受到的热情接待和盛情款待表示感谢。他对我这位大使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称赞我不仅是中国派驻也门的大使，也是也门派驻中国的大使，为他此次访华成功和为也中友好合作关系的健康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我向他告辞时，他热情地拥抱了我，并以也门传统方式与我互吻面颊。此后我又多次见到他，每次见面他都显得非常热情。

“统一勋章”是也门最高级别的勋章，每年也门总统仅向一两位任期时间长并对两国关系发展作出特殊贡献的大使授勋并发给证书，在官方报纸头版发布总统授勋令，电视、电台、各种报刊均报道总统授勋情况。我任中国驻也门大使仅有两年零三个月的时间，与我同时离任的共有4位大使，在我离任前后的一段时间里还有几位大使离任，他们在也门任大使的时间都比我长。在这些离任大使中唯有我获得也门总统授予的勋章，这在也门社会上和驻也使团中成为一时的话题。

我获此殊荣与我长期多次在也门任职并与也门结下特殊情谊有关。我在昔日的南北也门两个国家各工作过一次，又在统一后的也门两次任职，前后4次在也门任职，长达14年之久。在这期间，我经历了也门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结识了也门所有11位元首及其他重要领导人，是中也友谊的见证人和推动中也友好合作关系的参与者。

我难以忘怀在也门度过的一年战时外交生涯。1967年11月，被推翻的也门王室势力企图复辟，在外国支持下用重金收买也门部落兵和外国雇佣军4万多人，向首都萨那发动全面进攻。萨那被围困了整整70天，市郊成为硝烟弥漫的战场，市内建筑物包括国家元首办公的共和国宫连遭炮击。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日子里，除中国大使馆外，其他国家的使领馆全部撤离，萨那危在旦夕。

我们遵照国内指示坚守岗位。我作为使馆唯一懂阿拉伯语的外交人员，每天都在枪林弹雨中工作，工作难度大，险象环生。每天，炮弹的爆炸声、机枪的对射声和坦克的隆隆声不绝于耳，有时炮弹在离使馆约100米的地方爆炸，有几次子弹擦过我的头顶，落在离我仅半米远的地方。在形势最严峻的日子里，我多次接到恐吓电话，有人在发给我的恐吓信中装上子弹。我们临危不惧，沉着应战，赢得了也门政府和人民的信任和友谊，为祖国争得了荣誉。

1996年3月28日，时延春于也门索科特拉岛。

1977年至1981年，我在中国驻南也门使馆工作。1990年5月25日，南北也门宣布统一，但矛盾依旧。1994年5月也门内战全面爆发，当时中国驻亚丁总领事馆暂时闭馆，中国在也门南部工作的人员全部撤离回国。也门内战结束后，我被任命为中国驻亚丁总领事，这是我第二次在亚丁任职，实际上承担复馆任务。经过一番努力，各项工作走上正轨。1997年，我被任命为中国驻也门大使。

我任中国驻也门大使时间虽短，但两国关系发展很快。除也门总统访华外，也门副总统、议长、协商会议主席、多名部长等访华。两国贸易额翻了一番，两国在其他领域的关系也有了令人满意的发展。

许多朋友对我说，我获得也门总统授予的勋章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接受勋章后填词一首：

清平乐受勋

高原日灿，气爽天湛蓝。

总统府内留美谈，勋章与花争妍。

任重不辱使命，欣慰受此殊荣。

巍峨群山示意，上苍赐布彩虹。

接受叙利亚总统授予的“特等荣誉勋章”

1999年8月，我被任命为中国驻叙利亚大使。1999年12月23日，我出任中国驻叙利亚大使。是时，因叙利亚老总统病重后逝世，我于2000年10月26日才向叙利亚总统递交国书。

2000年10月26日，时延春向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递交国书。

巴沙尔总统非常重视发展对华关系。2004年6月下旬，巴沙尔总统及夫人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我感到欣慰的是，在我任中国驻叙利亚大使期间，中叙两国友好合作关系一直在持续、健康、全面、稳定地向前发展，两国高层互访频繁。我在担任驻叙大使时，曾有幸见到巴沙尔总统8次。

我与叙利亚第一副总统哈达姆关系也很融洽。第一次见到他是在1971年，那时我在中国驻也门使馆工作，哈达姆作为副总理兼外长访问也门，我在也门外长为他举行的欢迎宴会上见到他。1991年夏，李鹏总理访问叙利亚时，我再次见到他。出任中国驻叙利亚大使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为筹备哈达姆2001年的访华事宜，我曾多次到他办公室见他。我夫人和他夫人也是好朋友，两人时常在一起聚餐。又在中国见面，我们都分外高兴。令人遗憾的是，我离任后，哈达姆与巴沙尔产生严重分歧，哈达姆作为反对派到巴黎定居。

回顾2001年8月1日，那是中叙建交45周年的纪念日。当晚我在官邸举行宴会，庆祝这一节日，叙利亚复兴党地区领导副书记苏莱曼·卡达哈（叙利亚的一位重要人物，与总理同一级别，其出席宴会是以叙中友协会长的名义参加的）应邀出席。宴会在友好热烈的气氛中进行，我与卡达哈发表了热情友好的讲话，双方共赞友谊，并祝愿两国之间的友好合作关系不断发展。

2001年9月30日晚，我与夫人在大马士革贵族宫举行国庆招待会，叙方出席人员规格之高、高官之多轰动了驻大马士革外交使团。在一般情况下，叙方只派部长出席外国驻叙利亚使节举行的国庆招待会，少数情况下派副总理级人员出席，个别情况下由副总统出席。但在9月30日上午，叙利亚外交部礼宾司通知我馆，副总理穆罕默德·纳吉·阿塔利将率数名部长出席我国庆招待会。

阿塔利是我熟悉的一位叙利亚领导人，我们之间不仅有很好的官方关系，还有非常密切的个人联系。2000年3月，他出任副总理后，我去拜会他，向他表示祝贺。后来我在出任叙利亚大使期间经常拜访他，共同推动两国双边关系的发展。因此，我对阿塔利能够出席招待会感到十分惊喜。阿塔利说，他很少出席外国驻叙利亚使节举行的招待会，但中国大使举行的国庆招待会他一定要出席。我对此表示万分感谢。我离任后，阿塔利当了几年总理。

宴会当天，在一片掌声中，我和阿塔利两人共切节日蛋糕。来宾们纷纷向我致以祝贺。当我和阿塔利副总理进行交谈时，叙利亚外交部礼宾司长走过来对我说，阿赫马尔副总书记与夫人已来到门口。我听到这一消息倍感惊喜，立即前往迎接。我们见面互相拥抱，亲吻脸颊。我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和感谢。

阿赫马尔是叙利亚一位老资格政治家，早年就投入政治活动，地位显赫，称得上是叙利亚的第二号人物。我在任中国驻叙利亚大使期间，与阿赫马尔建立了密切关系，我的夫人也与阿赫马尔的夫人互称姐妹，关系十分要好。阿赫马尔出席我举行的国庆招待会一事，叙方事先未打招呼。据阿赫马尔的随行人员说，他是从外地特意赶来参加这个招待会的，让我十分感动。

当天晚上出席招待会的还有10名部长和各参政党总书记。叙利亚朋友和一些驻叙使节告诉我，这是数年以来，叙利亚出席外国使节举办国庆招待会规格最高的一次。能够获得如此的重视，我深感荣幸——既为中叙两国长期友好的发展欣喜，也为自己的工作得到众人认可而欣慰。

我在叙利亚工作期间，中叙两国领导人互访频繁，两国在政治上互相支持，在国际事务中互相协调和合作。两国经贸关系稳步发展，在新闻、文化、教育、通讯等领域的合作也在深入发展。

2002年6月22日，时延春接受叙利亚外交部副部长苏莱曼·哈达德代表巴沙尔·阿萨德总统授予的“特等荣誉勋章”。

在我离任前夕，巴沙尔总统授予我“特等荣誉勋章”。2002年6月22日，苏莱曼·哈达德副外长为我举行饯行午宴，并代表巴沙尔总统为我授勋。他在讲话中高度评价叙中两国友好合作关系和我为促进两国关系的发展作出的贡献。我在讲话中说：“在这令人难忘的时刻，我荣幸地接受巴沙尔总统授予的勋章。这一荣誉不仅是对我在叙利亚工作所给予的高度评价，更是对我们两国之间不断发展的友好合作关系的充分肯定。”不少叙利亚领导人和朋友告诉我，尽管我任期较短，不到授勋年限，但考虑到叙中两国之间的坚强友谊和我为促进两国友好合作关系所作出的积极贡献，巴沙尔总统决定破例为我授勋。

2004年6月23日，我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再次见到了访华的巴沙尔总统，向他赠送了我主编的五卷册《阿拉伯小说选集》，并进行了友好的交谈。

在我的意念中，我认为对外交人员来说，为祖国的最高利益服务是外交官的神圣天职，为祖国和个人赢得荣誉是外交官的莫大欣慰。这是我第三次接受外国元首授勋，被我视为外交生涯中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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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 时延春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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